从霰弹飞踢到莉莉在目，新媒体世代COC玩家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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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全称Call of Cthulhu（克苏鲁的呼唤），在TRPG跑团的语境下，它一般指由混沌元素公司于上世纪末开始发行的一款基于克苏鲁神话背景的桌上角色扮演游戏。

以上都是废话，毕竟这年头但凡是知道跑团这个词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COC，哪怕那只是自己心中的COC。

比起其他仍在小众爱好者群体内发展的TRPG规则，COC在中日范围内都有一个非常得天独厚的优势：视频网站。

轻小说家的敲门砖——名为馒馒来的新媒体第一炮

2012年，世界末日之年！（并不是），当时刚从汽车企业辞职决定追梦的朝雾卡夫卡准备制作一点免费视频作为自己转行剧本行业的敲门砖。

而此时作为弹幕视频文化发明者的niconico正发展的如日中天，年轻人都爱在它上面获得资讯和娱乐。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朝雾卡夫卡发表了《馒馒来妖梦与看明白就很恐怖的克苏鲁神话》的视频系列。

此时的他大概想不到，这系列视频不仅会成为让自己快速踏上轻小说作者之路的敲门砖，还成为了COC跑团风格最令人一言难尽的分支——日系COC出现的里程碑。

在视频的Part1写着“这个动画是面向刚刚听说克苏鲁或TRPG的人群们的，亲切细致又能慢慢来的引导型动画”。

但是实际上，它并不适合真正要进行一次COC跑团的玩家。由脚本家提前设计好的互动和效率，KP对行为的了如指掌和引导，还有智斗推理恰到好处对上线的解谜，它好看么？好看，那么跑团中做得到么？

嗯...有考虑过和KP上一个心灵链接么？

从一个视频的角度，它环环相扣的故事，恰到好处的回忆杀和富有冲击力的武力，作为一篇以COC为外衣的有声悬疑小说可以说非常优秀，但是还是那句话：它并不适合真正要进行一次COC跑团的玩家。

而它实际的坏影响就是让观众们觉得：这就是COC跑团。

COC跑团是可以乱入各种其他作品里的角色的，

COC跑团可以有很多超游对话的，

COC跑团是可以掏出日本那本的《COC2010》同人扩展中武道打出2D6+DB的霰弹枪级伤害的【即传说中的“霰弹飞踢”】，

以及一位成熟老练的调查员，他的画风就该是：

“泻药，人在密校，刚接委托，杀过多少邪教徒记不清，击退旧日的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无论作者的本意如何，馒馒来系**实输出了这些元素，让不少通过网络视频的新媒体内容接触COC跑团的人们有了一些错误的潜意识概念。

可是你架不住它好看啊！视频一出，数据久高不下，更是带动了更多这样风格的RePlay式视频的产出。随着人气上升，日本COC规则书的销量一路走高，几乎完美霸占了销量第一的位置。

要知道，在那个日本彻底走出TRPG寒冬，以F.E.A.R社为首的文库本轻量规则打下万千江山的时代，传统的美式COC可是一度被视为古板，专业，世界观庞大，只有硬核的克苏鲁神话爱好者才会跑的TRPG规则。

而这些replay视频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可以二次元，可以自由且更贴近生活，可以画外音快乐超游吐槽搞事情，总的来说，很酷。

新媒体的载体带来的流量是降维打击性的，它向我们揭示了两个的真理——

1：很多规则的入门学习门槛其实不一定有那么高，只是大家会用门槛作为不想动脑的理由。

2：当他们真的因为热情入坑后，他们依然不会准备继续动脑子解决问题，他们会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COC一举从专业晦涩的刻板印象老古董规则变成了日本人公认：“最容易上手的规则”，靠的就是这手病毒式宣传和大众最爱的事——去专业性。

但总的来讲，这是日本人的事。B站虽然在同年就有搬运，但是成体系的野生字幕大概是13年往后的事情，总体上也相当的小众，大部分人是从还没有成为电子越共的东方圈跟过来看的。

有些东西，它就是能站在风口——来自小真冬的新媒体**中国版再放送

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你的睿智所无法想象的。——《哈姆莱特》

如果说日本的TRPG界是经历了上世纪的兴起和衰落，又在新世纪重新完成了自己本土玩家文化特色的复兴，从而让COC这个因为一系列视频走红的规则分走了市场的一口蛋糕。那么国内的COC热潮就兴起的比较离谱了，它用事实告诉我们——什么本土跑团TRPG文化变迁，什么正规引入的规则书售卖市场，分析这么多特色原因，都是狗屁！最牛逼的，就是新媒体。

2017年，宛若5年前NICONICO上的那个1月，中国COC文化在新媒体网络视频载体上兴起的代表——会蹦会跳的小真冬于B站上传了他的第一个视频：《【克苏鲁神话01】【跑团】比克苏鲁更可怕的是刁民！巨恐怖！》。

似曾相识的开头申明，似曾相识的轻量亲切的规则引导，奇妙而超出常理的高战斗力担当角色，为自己团专门界定的村规，以及精彩的故事处理技巧和作为一个单纯的视频那优秀且通俗的的观赏效果。

跑团这玩意，一直以来，都被冠上了一种硬核滤镜。而入门的门槛就是这道滤镜的守护神，仿佛一座人人都说有两万级阶梯的山道，大家看见前20级阶梯，就相信那两万级阶梯都是真的，于是扭头便走。

然而当某个攀登阶梯的人做了个酷酷的VLOG，展示了我登这5级阶梯的快乐，那5级阶梯的骚气，然后再表演个体力算个屁，我大力奔跑20级。大家就又都觉得自己行了，这山路的阶梯肯定只有30级，登山就是应该撒丫子狂奔。

至于VLOG作者标出来的“纯属娱乐，请勿参考”，没人在意。

COC的环境就是这样，视频一个接一个出，矛盾、商讨、交流妥协、看似任性的操作背后的沟通、漫长的剧本和模组打磨、对检定的疑问和学习，这些东西你在视频里是看不见的。你看到的只是端上来的一份漂亮的作品。它们好看么？太好看了！它们能学么？谁学谁死。

更别提大部分野路子接触跑团，临时看两眼书就开始的组织者们往往没有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们可以模仿视频里的操作和房规，可是他们拥有视频主本身高超的叙事和带团技巧么？

大部分人是没有的。

嗯？那么问题就来了，一切事物的产生都是有因果的，如果大家并没有这样的技巧让一场跑团在这种轻规则，多房规，不知道背后的协调和交流，还时不时超游的环境下让大家收获快乐，那理论上开这种团的人都暴死啊了，毕竟没有正反馈啊。为什么它们还会继续下去甚至愈演愈烈？

很简单，因为骰子承担了这份职能。

（小真冬最著名的梗之一：“莉莉在目”，一位玩家强行连续射击后的两次失败被判定击中队友，尤其是第二次的大失败，双倍伤害差点直接杀死队友。）

正反馈其实很简单，梭哈和不动脑——中国COC的自动化时代

大成功——大失败，多么美丽的存在，无关准备，无关成本，只需要堵上这一次的幸运，就能让你平步青云，又或者坠入深渊。很喜欢法厄同在他专栏里的几段控诉，分享给大家：

“而更糟糕一些的KP完全不介意因为一次大成功的躲藏就让他的玩家们瞬间挖坑躲起来，或因为一次大失败的驾驶直接把整场游戏推进死局。让我们用标题来说得更明白一点吧。在现今许多KP的手里，大成功与大失败不是"Something benefical"和“Something really bad”，在他们手里，那两端的5%（我丝毫不指望他们能用对规则）就是他妈的魔法。无所不能的魔法。

我甚至已经没力气说“没用对规则”了。”

是的，大成功和大失败是无关带团和跑团技巧的正反馈来源，而无限制的夸大它们的效果，则可以简单粗暴的增加正反馈。

他们让游戏变成了一场机械降神的赌局，只要谁tm出了大成功，就可以召唤机械降神改写剧情，你大可以手撕米戈，治死古神，连续大成功化身超人，甚至左拥泡泡，右抱克总，迎娶娘化奈亚，踏上调查员巅峰。

而只要有大失败，KP就可以把任何匪夷所思的展开砸在你的脸上，让你的的角色仿佛活在好色龙翻译的劣质跑团笑话里的搞笑角色。

如果说单纯赌大成功大失败还有一个如何丢骰子的门槛逼迫玩家去看规则书，那么感谢中国那普及到离谱的编程水平，大家很快就拥有了最方便的自动化工具——骰子机器人。

任何跑团专用的社群都有其使用成本，而直接在qq跑团无疑是最快最方便的。为了提供这份便利，骰子机器人开始走入了大家的视野，由于当年有酷Q这个便利的框架和溯洄等开源开发者的贡献。跑团机器人如同雨后春笋一般诞生，而且在市场需求下，发展出了各种各样的离谱功能：

自动骰属性，录入属性，录入技能，生存虚拟角色卡，然后只需要一个简单的.ra+技能名字，就能进行毫无计算的半自动话跑团，从此告别规则书。

这无疑的无比便利的，就像自动寻路系统发明出来最初也是为了方便游戏的流程，节省玩家的时间，照顾不想找路的玩家。可是有些时候，这些便利带来的，就是更少的投入。你会对一个你投入成本极低的部分起重视么？

这也是基于新媒体的新COC玩家群体与传统TRPG跑团群体矛盾最大的一段时间。不同于日本当年的情况，中国既没有什么非常系统而靠谱的本地化引进，也没有现成的TRPG产业，更不会有人真的买规则书。

在大家都是爱好者的情况下，“关你屁事，关我屁事”的八字准则充斥着新旧玩家群体之间的对话，让大家彼此割裂，而对这匹基于新媒体土壤生长起来的玩家，一个称呼也应运而生：COB（Call of BiliBili）。

18到19年之间，这些矛盾爆发到了顶峰。越来越多的新玩家高速入场，急于表现自己，并举起COC的大旗，对COC进行解构。标榜“你跑的是COC，我跑的就不能叫做COC了么？”

而能坚持跑团的老玩家们，哪个不是经验丰富尊，尊严优越两首抓的老Nerd，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你这是个锤子COC，你简化的东西可以叫COB,BOB，可以是任何东西，但是它怎么可以叫做COC？你喜欢这个数据结构你直接用BRP啊！”

“什么BRP，不懂，不想了解，爬。”

顺便一提，“BRP”就是这些人最爱的，去掉他们并不需要的克苏鲁神话背景要素，只留下D100系统和适用于冒险故事的准规则框架。

玩家转移与Booth模组——起码没有更坏的现代

事实上，前文举例的大部分现象，一般被称之为“刁民”，这些低参与度，低角色尊重度，甚至低社交度的玩家们只是在这场热潮中加入COC跑团的一部分，懂得正常进行一场社交游戏的正常玩家也是很多的。

那么怎么办？凉拌。

两年时光，某些鸽子GM可能长模组都没开完仨，回头一看，名为剧本杀的新产业已经占据了高地，直接收割走了那批对门槛0容忍度，单纯就是想来一场毫无逻辑瞎扯的玩家群体。

而大成功大失败的魔咒段子，早已被被大家玩穿了大部分花样。就算再能扯，基于BRP那套简单系统的大成功大失败也实在无法承载一份桌游所有的内容。

而失去了大量热度褪去的云玩家后，筛选下来的玩家们大多还是想进行一把看起来像个样子的跑团的。

那怎么办？当然是去找前辈取经啊！

在中国这边经历快速传播的时候，日系COC的本家们早已发展多年。不限于传统的文库本出版物，基于网络和同人文化的售卖平台上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积累了足够的模组，繁多的选择就这么摆在拥有同样经历的中国COC玩家面前。

独立作者与网络出版物的授权总是那么好搞定，新媒体再一次展现出了它统治级的影响力。以狂气之峰为代表的日本模组快速的推出了官方的中文版，引领着新COC玩家们进一步踏上了日系道路。

在这些日系模组中，你可以获得PVP的爆点，恋爱嗑CP的因子，轻巧的推理，足够的秘密，粗暴的密室，一些和COC沾边的背景设定与遭遇，以及足够多，足够狠的检定内容。

而故事的内核则是一个又一个：日式轻推理、日式都市冒险、日式轻奇幻的冒险小品。它够轻，又有点东西，传播迅速，对KP的压力还小，还有比这更完美的东西么？

现在，当你说起COC中的疯狂山脉，他们都会热情的说：“啊！疯狂山脉！我跑过。”然后拿出狂气之峰那离谱到极致的致死量爬山检定战报。终于又有人接手COC那篇超长大型战役《跨越疯狂山脉》工作想在COC群分享喜悦的的话语又吞了回去。

这就是如今的COC玩家圈，由有毒热汤和梦中电车所种下，以新媒体UP主的视频所灌溉，再施以日系肥料，所呈现的模样。再过五年，甚至十年，它将结出怎样的果实，还让我们拭目以待。

【本文首发于一机游戏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