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梦话 | 在山的那边

写《云和山的彼端》的念头，源自某堂课上老师的闲聊。事情的经过，大体上是某家游戏公司要和老师所在的学院进行合作，而老师并不看好这一行为。按她的话讲，深层次的人文研究还无法通过“电子游戏”来推动。这种尝试，最多只能触碰到“伦理”层面的泛泛而谈。

这是去年的事了。说实话，当时我并不能接受这个“片面”的观点。今日的电子游戏分门别类，无论厂商还是受众，都对游戏有自己的定位。诚然，游戏可能无法承担太多的社会责任，但并不妨碍有想法的制作人在游戏的商品外壳下融入独特的人文关怀。听说《轩辕剑》旧作《云和山的彼端》，是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故事。看起来，像是个用来回击的不错例证。

事情最后当然是不了了之，否则这篇文章也不会拖到今年。我不是《轩辕剑》的粉丝，但不得不承认，诞生于上世纪末的“王道”之旅实在令人眼前一亮。混血骑士赛特从丕平三世执政的法兰克王国一路向东，进入阿拉伯世界，最后辗转来到玄宗时期的唐帝国。从水城威尼斯出发，穿过大马士革与巴格达，翻过天山终于来到长安。如果DOMO小组当初能把赛特东游归国之后的经历做完，那这就是翻版的“西游记”与“奥德赛”。游戏史上，必定会留下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正如《云和山的彼端》的标题界面——欧亚大陆地图。地图是挂在墙上的文明缩影，它可以成为研究的缘起，却无法成为研究的支柱。游戏也是如此。

不妨就以《云和山的彼端》中“宏大叙事”的创作意图为例。如同宿命一般，大宇公司旗下的RPG总是逃不开烂尾的命运。因此这作游戏最终呈现给玩家的，不是制作蓝图中的“因果律”，反而阴差阳错地变成了“东出以寻王道也”。每走入一个文明世界，赛特便要卷入一起足以影响历史进程的事件。这听上去极为诱人：不同文明的冲突会随着主角的视角变幻一幕幕展现出来，历史的厚重感便得以不断叠加其中。知乎对《云和山的彼端》的称赞，也几乎集中在了“历史文化”的角度。

可问题恰恰出在这里。《云和山的彼端》命题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单部作品所能承载的范畴。中世纪的欧洲、黑衣白衣大食、怛罗斯之战……这些单独拎出来都能写一本专著的历史主题，被DOMO小组全部杂糅进了“王道”的帝王学说下。所谓的“文化碰撞”就是个伪命题，追根溯源，是“东方文化视角下对世界文明的审视”。

这不会是个例。研究是克制而理性的思辨行为，而创作则需要充沛的情感和想象力。在研究和创作的天平上，游戏明显要倾向后者。玩家可能会为了游戏场景中唐帝国的长河落日黯然神伤，可如果把大部头的“安史之乱研究”做成文本夹杂其中，恐怕能读完的人也寥寥无几。把游戏做成“研究向”，会极大损害游戏本身的趣味，从而改变了它的根本属性。变质的游戏根本无法在竞争激烈的市场存活下去，又何谈“输出”？

但这不过是老调重弹。

曾是洪水猛兽的电子游戏如今登堂入室，对游戏内在机理的研究分析也开始不断出现。赞扬或是批判终归是容易的，但反思却显得艰难许多。电子游戏要向何处去？未来，它又将承担何种责任？《云和山的彼端》没有把“追寻王道”的故事讲好，但并不能否定它在人文关怀上的试探。游戏结束后，玩家的确没能对唐帝国的衰落有深层次的感悟，也未必洞彻怛罗斯之战的前因后果，但玩家心中却种下了好奇心的种子：那段尘封的历史究竟是何种面貌？在我看来，这才是它最大的贡献。

对于游戏的意义，“战略航空军元帅”的文章（传送门）认为，“游戏就是帮助人类适应信息时代的工具。”，评论也出现了“游戏的本质就是人类对一种规则的学习。”等等。或许元帅过度放大了游戏的功用，但能达成共识的是，游戏是保持好奇心的利器，而好奇又会推动对未知的探索，从而减弱对新生事物的偏见。它们可以视作展览馆的意义延伸，但绝不是简单的展品陈列。对未知领域的探索总让人觉得孤独而狼狈，而游戏恰好弥补了这种寂寞。类似“《太阁立志传》玩家放弃主业，转修日本战国史”的轶事或许不算什么，但谁又晓得是哪只蝴蝶扇动翅膀，才引发了下一场飓风呢？

（图片素材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