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写了文章更新于 2020-11-30 23:21:40

塞莱斯特-致那些在深海中浮沉的人们

塞莱斯特

—致那些在深海中浮沉的人们

“就像是我沉入大洋底部

任何方向都看不到东西

就像是幽闭恐惧症但同时觉得无遮无挡

我还记得正常的感觉

但那种感觉找不着了不管我怎么试都找不回来

话说回来我可能一直都是这么糟糕的状态

只需一丝扎心窝的事就能把事情引出来

我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作为一款受众面积不算太大的平台跳跃类游戏，Celeste（中文译作塞莱斯特、蔚蓝山，以下简称C）在2018年发售初就激起了玩家群体的讨论热潮。不仅是因为包括IGN在内的多家媒体都给予了它满分的评价，更是因为作者在游戏中放入了一个极其特别的主题:一个抑郁患者如何在登山这个过程中与自己沟通，并在最后完成与自我的和解。身为玩家的我理所当然地被精巧的关卡设计，舒适的操作手感和契合关卡的配乐所吸引。而曾经深陷抑郁的我则被游戏传达的精神所感动。整个游戏的过程中出现了太多让我感同身受的情境。因此，在本文中我想更多地谈谈我对游戏剧情，剧情中出现的不同人物以及各种意象的理解。（以下内容有大量剧透）

包括序章在内C共有10个章节，实际上需要挑战通关的只有8个关卡，而主线剧情则到第七关“沉思“就已结束。因此本文实际讨论的内容也只到第七章（对整个游戏流程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steam，switch等平台购买游玩）。因为C的部分剧情比较抽象，为了表达的更清楚，下文我将用”M“指代女主角Madeline。用”Z”指代紫色Madeline即M的另一人格。用”T“表示同行的男登山者Thoe。又因在前七章中，部分章节与剧情发展并无紧密的联系，所以我将用时间而非关卡作为剧情推进的线索，望大家理解。

第一夜

结束了第一天的攀登，M在山腰的纪念碑旁沉沉睡去。醒来时，漫天出现了梦幻般的极光，事实也正是如此。“旧址”这一关卡大部分都是在M的梦中进行的。在旧址的最深处的一面镜子中，她看见了另一个“哥特萝莉风”的自己。受”山”的力量所影响，Z破镜而出，她不仅拥有了实体，更似拥有了独立的意志，一个与M完全相反的人格。关卡的后半段是一场追逐战，Z对M紧追不舍，如影随形。但令我格外注意的是，无论M用怎样的方式前进，Z走的都是同样的路线。冲刺，跳跃，再高难度的动作也无法拉开半分差距。是呀，Z本就是M潜意识深处发现的另一个自己，是她执念和回忆的幻影，想要彻底逃离自己的记忆又谈何容易。

第二日

逃离了废弃的山庄，迈过了黄金山脊，M与同为登山者的T乘上了通向镜之寺庙的缆车。不料缆车在半途发生了剧烈的颠簸。M陷入了过去那熟悉的情绪中，恐惧，无措，如坠冰窟。这是困扰了她许久的抑郁症再次发作的症状。Z也不声不响地出现了，但她并没有说话，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只静静地坐在那缆车上。正当情况紧急的时候，T搬出了他爷爷曾告诉他的恢复冷静的诀窍：想象一根羽毛，用自己深呼吸的气流让它悬浮在空中。在T的帮助下，M慢慢平静了下来，Z也悄悄消失了。（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帮助M恢复平静的羽毛在后续的关卡中化作了帮助M飞行的道具）

多数玩家包括游戏中的M都认为这一切都是Z捣的鬼，但真是这样吗？我不这么认为。Z只是M内心负面情绪的现实投射，当M感到害怕时Z一同出现似乎也不无道理。更重要的是，Z所做的一切归根到底都只是在阻止M继续攀登，她没有伤害M的理由。事实也的确如此，从始至终Z都只是在登山的路上使使绊子，在旁说说风凉话。Z与M本就是一体的两面，她又怎么狠得下心去伤害自己呢？

有惊无险地走下缆车，M终于来到了镜之寺庙的门口。这是我认为Celste中最出色的一章。在这一关，M要在黑暗中摸索着踟蹰前行，幽邃的BGM中飘荡着远方传来的回声，只有鼓起勇气奔跑跳跃过的地方才有可能出现一星光亮。小心翼翼地从黑暗中摸索到神庙的最深处，来不及让你擦把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祭坛似的平台。点亮房间的火光，幕布拉开。M这才开始真正面对内心深处的梦魇。

灯光亮起，祭坛上摆放的又是一面镜子。这既不是通向魔界的传送门，也不是知晓万物的魔镜。这是投向每个人心中的真实之镜。在之前的对话中，T谈起他总是不停地奔波于各处，但总是找不到真正满意工作，找不到让自己安宁的地方。在我看来是他自己把他的内心束缚住了，因此去哪都不能让他感到自由，所以在镜中的世界，他被“负能量的”的水晶困住而动弹不得。令M最为困扰的无疑是她所深陷的抑郁，纠缠在自我里无法脱身，对于过去发生过的无法释怀，甚至没办法直面另一个“自我”。镜中世界简单粗暴地将这份恐惧，将这些压抑的情绪具象化为了一只似是克苏鲁神话中的魔物。一次一次地向M发起着攻击。

幸运地是这一刻有T这位友人在M的身边，被困的T成为了她向着神庙中心冲刺的勇气。当她来到了神庙最的核心，出现在M眼前的是一颗巨大的眼珠，把背上的T狠狠地扔出去，击碎了眼珠的同时M也击碎了自己的恐惧。

剧情发展到这，M已经完成了很大程度的蜕变，她学会了如何使自己平静，也学会了如何去直视自己的缺陷，也正因如此，M才能在下一个章节主动迎向Z —— 那个自己曾经讨厌的另一面，并试着解决她们之间的矛盾。

再回过头看看，当M刚刚进入镜中的世界时，曾有一个短暂的像是游戏机制介绍的小游戏。在这玩家要操作的不再是M，我们要扮演的是向她攻击的“触手大眼怪”。我们从受害者一转变成了加害者，而且毫无选择地，想要让游戏进行下去，我们只能狠下心，冲向那个害怕地蜷缩着的女孩。这短短的2分钟的流程充斥着莎翁笔下悲剧人物的宿命感，无可回避，无可挽回。

恰恰每一位抑郁症患者的心中都有这只名为抑郁的魔物，它不知疲倦，毫不留情。只知道在他们的心中游荡，然后冲刺，冲破一层一层的防线。而它的终点，只有一个脆弱着的孩子，手无寸铁，无依无靠。那小孩还能跑到哪呢，这儿已是世界的尽头。只有深受抑郁困扰的人才能将这份孤独和无助刻画地如此形象，如此悲伤。

第二夜

逃离了镜之寺庙，疲惫的二人在篝火边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出现在M眼前的又是如旧址般梦幻的夜空，她已下定决心要和Z好好谈一谈。乘着羽毛一路上升，她再次见到了Z。M试图让彼此都放下过去，但她的傲慢惹怒了Z，Z从没觉得自己是弱势的那一方，更不想被垃圾一样抛弃。正相反，他想要更大程度地影响M。为了做到这一点，最好的方式就是让M意识到她根本登不上这山，Z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她愤怒地带着M坠入了谷底。

有意思的是，在其他章节中，标题都是以攀登的位置命名的。而本章的的名称来自于M的内心活动“沉思”。这一关卡中，大量的篇幅都是M与Z的追逐战。制作者将M的内心斗争化作了可见，可操作的战斗。这场追逐战里，M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味逃避的女孩了。她主动地迎向Z，追逐Z，拥抱Z。在旧址时，对自己得到愤怒让她产生了分裂，人格的另一面化作了Z。在这里，M不再想与负面的自己一刀两段。愤怒平息，她不再傲慢，不再指责，不再害怕。她像接受别人的道歉一样试着接受自己的道歉，像看待身上的优点一样看待身上的缺点。像爱别人一样去试着爱自己。我们的主角在这完成了最后的蜕变。当然，在游戏中，我们成功“level up”，获得了二段跳的能力。

Celeste的主线剧情到这就已经结束了。怀揣不安上山的女孩最后登上了山顶。更重要的是，照片中的她露出的是心底的笑容。

正如开发者Matt Thorson所说“如果你正在制作一款关于抑郁焦虑的游戏，我们认为你需要向玩家展现善意，就像善待自己那样”。也曾饱受抑郁困扰的M.T尽其所能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抑郁患者如何面对自我，如何与自我对话并在最后与自我和解的童话故事。我也曾深陷抑郁难以自持，但在Celeste中，在这个童话般的故事里，我得到了些许慰藉。仅仅因为把这一切坦然地展现在每个玩家的眼前，我就要向作者献上我的敬意。

真诚地希望每个人都能像善待别人那样善待自己。